去世了。”
施泽像被雷劈了一样木呆呆地坐在病床上,艰难地接收着信息,原来他想错了,妈妈不是走了,而是死了啊。
其实施泽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妈妈并不太感兴趣,曾经的几次好奇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看到其他小朋友都有只有自己没有而产生的小小攀比心理,或是在自己遇到困难时的一丝埋怨:哼,我是你的孩子,你把我生下来,怎么能不照顾我!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再看看爸爸晦涩的表情,施泽顿时觉得自己又惹爸爸伤心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坐在身侧沉默的父亲的脖颈,扑进父亲怀里,脑袋埋在颈窝不肯出来,用闷闷的声音笨拙地哄人:“爸爸别难过了,咱们两个人也能很好的。”
施明舒的脾气一直很好,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一点笑,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年轻,仿佛岁月都对他偏爱两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施泽几乎没和他吵过架,偶尔使性子发脾气也不过是他单方面的胡闹,父亲每次都会默默等他冷静下来再耐心地哄他,让他不要生气,给他讲道理,给他剥开颗酸酸甜甜的糖吃。
施泽看着父亲的那一点笑,不管多大的气也就都发不出来了,只好顺着施明舒的意思,张开嘴叼住糖,努力板着脸假装气还没消,骗父亲再哄哄自己。
现在那个从来不用主动去哄人的小孩,胡乱摸索着父亲的背,一边说着“爸爸别难过了。”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父亲的身体太单薄了,他们的胸膛相贴,施泽小小的手臂揽过父亲的背,好像抱着片纸片似的,肩胛骨突出来一点,硬硬的硌着他的胳膊。
施明舒缓缓地重复着怀里小人儿的话:“是啊,咱们俩也能好好的。”
施明舒知道不管儿子再怎么聪明体贴也是一定会问自己关于母亲的事的,这一句回答从小孩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他头脑里形成又推翻,没想到真正到了该回答的时候,自己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欺骗。
施明舒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孩子,在那里跟着一群和自己一样,身体各处或多或少有些问题的孩子一起,每天在吃饭、睡觉、玩游戏之余,安静下来的时间里,他也想找人问问,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里?究竟是去世了,还是抛弃自己走掉了?
然而孤儿院里的事情太多了,施明舒忙着忙着也就把这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忘记了。他忙着数一碗饭里到底有多少粒米;忙着瞧从那棵比院长阿姨还高得多的大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忙着送走一个又一个被好心人收养的小伙伴……忙着发呆,看那棵老树上夏天时苍翠的树叶飘落在深秋的土地里,被清洁阿姨每天浇地的水打碎成泥。
忙着忙着,如今也轮到他来给自己的孩子回答这个问题了,他设想过要回答他“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要给小泽赚好多好多钱”,或者“妈妈变成星星每天看着小泽呢”,就是那种给小孩子看的童话书里常常写到的对亲人离开或过世的充满童趣的解释,然后等到某一天,让施泽自己意识到母亲再也不会出现了。
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施明舒还是选择了最无情的一种回答,即便他清楚那个名叫李峥的男人现在一定还活着,甚至有可能活得比他们父子俩轻松得多。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儿子向他询问太多他与“妈妈”之间的故事。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并不想让孩子的另一个父亲走进他心里,他想用自己的行动向儿子证明,只有一个父亲也可以获得很多很多的爱,也可以很好很好的。
但是他又无法对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说太多他另一个父亲的丑陋,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有一个不负责任、欺骗人感情的人渣“妈妈”。
这样可爱的小孩子,就应该生长在爱里,被所有人喜欢才对,但凡有一个意图伤害他的人,施明舒都会把他挡在儿子的视线之外。
当年他躺在病床上,独自忍耐着腹部的刀口在麻药作用下仍然明显的痛感时,见到护士怀里小小的、沐浴在渗进病房里的阳光下仿佛发着光的小施泽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样,活得像一根孤苦无依的野草,而要让他成为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
这颗大树要深深地扎根在自己这片算不上肥沃的泥土里,而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水分和营养都奉献给这株尚且稚嫩的小树苗。
施明舒脑海里闪过和李峥的那些曾经,现在想想,其实当初李峥并没有为他做太多,甚至他们的相遇,可能都是李峥提前设计好的剧情而已。
而他还是深深陷进去了。
因为当时的他太想得到一个人的爱了。他从没体会过有自己的家可以回、有人随时可以给他一个拥抱是什么滋味,所以才会在李峥施舍出一份廉价的关心时不假思索地选择相信,不管那份爱是否纯粹,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一点点的爱,他就像条流浪狗一样摇着尾巴跟着人走了。
但他的孩子,他的宝宝,他的小泽,绝对不可以和他一样。
施泽在一所离家十分钟左右路程的中学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