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时候,他们从联邦离去,到达这一趟旅程的最後一站。
凡诺斯下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眼前的建筑既陌生又熟悉,是他九年未见,但人生最初生活了八年的地方。他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先哽咽了,「教父……」
瓦伦在他身後,揽着他的肩给他支撑,缓慢地道:「维恩夫妇过世之後,我就把这里买下来了,让人定期清理,里面什麽东西都没动,包括你以前的房间。」
他安抚似地轻拍他的背:「进去看看?」
凡诺斯没说话,用力点头,快步走进维恩宅邸里。里面的一切都没变,还是以前的样子,凡诺斯每扫视过一个地方,就依稀想起父母从前与他在一起生活的模样,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影子,虽然教父收养他後对他很好,他也没怎麽提过,但他其实很想父母,在他们刚过世那两个月的夜晚,每一天半夜做梦醒来都流着泪,却没有人抱抱他了。
瓦伦走进宅邸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凡诺斯站在大厅无声地掉泪,他走过去,从後面抱住他,凡诺斯只顿了一下,就转过身圈住瓦伦,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从没有声音、到逐渐传出抽噎声,再到嚎啕着哭出来,全程瓦伦都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静静陪着他哭一场,不断在他背上轻抚着。
凡诺斯哭完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抬起头,整张脸都哭红了,特别是鼻子和眼睛,他看着瓦伦身上被泪水沾满的大衣,後知後觉地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瓦伦轻笑一声,为他解围,「我去洗澡换身衣服,等会一起吃饭。」
知道他刚回到原本的家,有许多情绪需要整理纾解,瓦伦没有为难他,也没提出要一起洗,凡诺斯小鸡啄米点头,一溜烟就上楼跑到他的房间,风尘仆仆一路,他也要好好清理一下。
等在饭厅见到凡诺斯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凡诺斯脚趾蜷了蜷,为了缓解下午失态的尴尬,他找话题问瓦伦:「教父,你小时候是什麽样子的啊?」
他虽然和瓦伦生活了九年,但瓦伦极少开口讲自己的事,除了表面上的事情,他对他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瓦伦听到这个话题,拿起水杯的手一顿,他反常地沉默了下,「没什麽好说的。」
凡诺斯不过随口一问,却意外得到这个反应,他怔了怔,垂下头,肉眼可见地沮丧:「喔……」
瓦伦无声地叹息,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无奈解释:「不是我不想和你说,只是我从前的日子很无趣,确实没什麽好说的,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想听!」凡诺斯瞬间来了精神,立刻抬头凑向瓦伦。
瓦伦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又忍不住再揉一下,才施施然收回手。
「前一任科契尔侯爵夫妇……也就是我的父母,是大家族联姻,彼此之间只有利益相连,不论是生育、教养都是出於贵族的义务,以及把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在科契尔侯爵邸里,只有优秀的继承人有价值,感情是再廉价不过的东西。」
他慢慢地,把过去的印象说出来,那样的生活,甚至难以称之为童年。
科契尔家族只有他一个继承人,那个宅邸比起住所,更像一个实验场、培养皿,那里的日子冰冷毫无色调,每天只有不停歇的课程、考试、训练,他所有的价值都建立在有能力的继承人上,比起「瓦伦」,他不过是科契尔的下一个壳子,他很幸运也很不幸的,并不是个天生会渴望父母疼爱的人,在这冷冰冰的养殖场中他适应得很好,简直像是个「天生的科契尔」——在听见下人这麽窃窃私语的时候,他却感到一种讽刺。
科契尔侯爵夫妇并不常在家,即使在家,极其难得一次聚餐的时候,彼此的言语也只有成绩与金钱,他的优秀是理所当然,只要有了瑕疵,他就是毫无价值的东西,科契尔夫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瓦伦,你是科契尔家族的继承人,你必须完美。」
他们就像一个雕刻师,一点一点按照他们的意愿把他刻成完美无瑕的模样,对雕刻师来说,雕像的想法并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往往是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儿子。
但从某一刻开始,也许是听见自己被称为天生的科契尔,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威里斯教皇时,他被拉着手轻拍了拍,听他用和蔼的笑容说「好孩子」,他忽然起了叛逆的心思,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雕像活了过来,工具成了人,他不再甘心被握在他人手里,成为一个符号,无法拥有自己的姓名。
於是他明面上仍然装成一如既往的样子,暗地里却开始私自接触教廷,以期用进入教廷做事的契机脱离科契尔家族,远离科契尔侯爵夫妇的掌控。他父母的死是个意外,彷佛连上天都在帮助他,他拉了旁系一个无能的傀儡上去,在他成年前接替科契尔家族族长的位置,背地里,整个科契尔家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原本他没必要继续接触教廷了,但说不清是什麽心思,他很喜欢跟威里斯教皇待在一起的时间,那让他很放松,因此他仍然选择继续与教廷往来。後来,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