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其他日子,簪缨乐见其成。
可今日,她同样有桩大事要了却,计划不可中断。
阿娘同故去的卫皇后固然有结义的情谊,然而卫司马痛恨庾氏,人尽皆知,自己认贼作母这么多年,他不会对她有好印象的……
非但不会相帮,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将她与庾氏之流划为一丘之貉。
她固然可以换个时候再提退婚之事,但若错过这个节骨眼,无人见证李景焕与人幽会的场景,那她纵使说破了天,皇室也有粉饰太平的本事,不会对她轻易放手。
变数太多,她冒不起险的。
眼看树下的春堇挥手发急,簪缨在舌尖一咬,下了决断,于沉寂的水榭中开口:“大司马厚意,阿傅铭感五内,敢不领受。然身年小福薄,不敢劳明公进驾,今下园中多贵眷,亦恐不便……阿傅承情,愿他日再相拜谢。”
言讫,四方视线一同投到这小女娘的身上,目光既惊异又佩服。
——这种时候,只怕连皇后娘娘都不敢胡乱拒绝,以免惹火那位横行无忌的大司马,不料傅氏女小小年纪,竟能虚与婉辞,应对得宜。
庾皇后慢了半息才反应过来,脸色由寒转温,心道她调教了这么多年,这妮子的心到底是向着自己这边,忙道:“对,就按阿缨之言回复,快去!”
那仪门值卫跌跄着去了。
不一时,回来复命道:“大司马业已出宫。”一去一回间,中衣尽数汗湿。
庾皇后一颗心终于落回原位,庆幸过后,又生疑惑:那卫家竖子几时变得这么省事了,竟当真听从一个小女娘轻飘飘的几句话?还是另有意图?
她审视般看向簪缨。
同一时间,簪缨拂袖长身而起,白衣翩跹,有如流风回雪,言道:“枯坐无趣,水桥边的景致颇好,阿傅带夫人们去看一看吧。”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庾氏今日遇到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当即警惕:“阿缨,稍后便是你及笄之礼,这会子又逛什么。”
“吉时还未到,想来无碍。”
簪缨走出席位,“阿傅感谢太夫人、夫人们来为我庆生,年幼礼疏,无何报答,只好略尽地主之谊。”
“好啊。”程蕴第一个笑应:“正巧我也想散散酒气,傅娘子必知何处风景好,便劳你引路了。”
有谢家夫人牵头,余下的也都愿意照顾小寿星的雅兴,除了王太夫人等几位年高持重的诰命大妇,余者皆欣然前往。
庾氏贵为皇后,跟上去有失身份,可她实在怕了今天处处不对头的傅簪缨再闹出什么事来,只好忍着怒意,摆驾随行。
这样一来,仪队便壮大起来。
小庾氏才经历一场惊吓,正是需要疏缓的时候,带着女儿也跟随上去。
不过她虽是皇后之妹,但在按门户论资排辈的建康,越不过谢氏、郗氏、傅氏几家的次序,便落在了后头。
崔馨看着前头一堆人的后脑勺,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今日进宫,未尝不怀着与傅簪缨一媲姿色的心思,早一个月便量身裁出一套十样锦破色襦裙,又点额黄,画靥妆,梳高髻,妆扮一新。
谁料座中所闻,尽是些赞叹傅簪缨貌美质静、言行得体云云,
这会子,她又起高调尽什么地主之谊!
姨母还在后位上稳坐着呢,轮得到她称主人么?
正自不爽,崔馨忽听前头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
初时影影绰绰,她只当是哪个不省事的小太监在与宫人对食。
陡地却听一道低沉的男声道:“眼圈怎么红了,席上受了委屈不成?”
崔馨脚步一顿,睁大了眼——
她怀春思慕太子殿下多年,岂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她在后头都听见了,前方诸人自然是尽入耳底,神色愕然。
然而眼前一片花林修竹,假山嶙峋,哪里有人?
这时又有一道婉约的女声响起:“不,不曾受委屈。只是方才见簪缨阿姊气度优容,宠爱万千,不免思念起爹娘,自伤身世而已……”
男子静默一息,“她如何比得上你。”
庾皇后倒吸一口气,心骂一声冤家,果断转身,撑着摇摇欲坠的笑容道,“……这里没甚好看的,一道回吧。”
她这一遮掩,反而惊动了假山后的人。李景焕听出是母后的声音,不知她主持宴会何以来此,疑惑地展身而出。
这一出来,当头便见一群钗环熠耀的女宾将自己围拢。
李景焕眉心猛地抽跳,下意识唤声“李荐”,四周哪里还有那混账的人影?!
随后出来的傅妆雪,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得面色发白。
人群把他们堵了个正着,神情别提有多玩味了。
纵使皇后在前,这些世家大妇自有四世三公的底气,于宗室皇权是敬而不畏,窃议纷纷:
“这不是傅家的……太子怎会与她在此?”
“今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