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久的大好春光。”
太福金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一样了,他变得更加端稳,也更加周全。他的眼里有光,有筹谋,有勃勃生机,她忽然觉得春山可望。
京城的春天是很美,桃杏海棠盛开,卖花担上春欲放。万物竞发,春风浩荡,那时春阳明媚,胡同里就满是一身春衣的小孩,随着毛白杨的飞絮,热热闹闹地唱着九九歌。天空瓦蓝瓦蓝,晴丝摇曳生光。
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一个春天。
瘦损江梅
心里有计较, 端亲王太福金做梦都想着这事。开了二月,隔三差五就去给太皇太后问安,有时提一嘴, 有时只是瞧着摇光笑。太福金一辈子过得温吞,又是大家子出来的人,求不来的东西不会硬要,该放手就放手。可是为着自己心肝宝贝似的儿子,好容易有那么些成器的苗头,她不要这老脸,也是使得的。
这日太福金来时, 皇帝正与太皇太后闲话。皇帝因着看端亲王不太顺眼的缘故, 这一向在宗室面前老骂他。主要是他太张狂,心里憋着一口气,隔三差五就拉着绰奇那一伙人阴阳怪气地聊天, 绰奇看着他都绕道走, 又背地里在皇帝跟前,影影绰绰地参了他好些。
皇帝看见他妈,到底心虚,有些不自在,略略偏过了目光。只听得太福金热热闹闹地给太皇太后请了安, 又给他问安,他便矜贵地将下巴点了一点,嘴上说婶婶安好, 就算是回礼了。
太皇太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从正月里追到二月, 还这么锲而不舍, 可见是真心。老太太笑说坐吧, 又让摆茶:“新茶还没进,都是陈年的旧茶,你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端太福金笑着坐下,椅子就摆在太皇太后下首,接过烟锦奉上来的茶,“老祖宗,我可不敢挑茶,您知道我的,若是摇姑娘敬的,碎银子我都喝呢!”
太皇太后“哦”了一嘴,指着她对皇帝说,“看看,看看,入宫十有八九是为着这事。你就这么心心念念记挂着她?左右还有三年呢,急什么?”
端太福金叹了口气,“我那孽障是个一根筋,认死理。我想着,早定下来早安心,免得别人捷足先登。让彼此都踏踏实实的,不好么。他阿玛走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见着儿子娶亲,我尽心尽力办好,也就算对得起先王了。”
她说着朝皇帝笑,“到时候,一应还得仰仗主子呢!”
说起故去的老亲王,太福金觉得很伤怀。他们没福气,前头生养的儿子女儿们早夭,好容易四十岁上得了个儿子,老亲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就想让儿子成器,好撑起家门。寻常他还在时,他夫妇两个合计着以后抱孙子的事儿,老亲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可惜人世无常,到底他没有等到。
太皇太后也伤感,拾起帕子掖了掖眼角,刚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得皇帝淡淡地说:“婶婶很闲么?”
这话问得刺人,太福金强撑起笑,回说:“主子缘何这样问?”
皇帝听得心烦,“婶婶若得闲,与其往宫里来,不若在家里好好规劝规劝成明,让他收敛一些,别张狂得没个褶子。参他的人不少,朕念着兄弟情分,尚且还能替他压一压,非得到朝堂对峙起来,婶婶还忙着替他说亲么?”
端太福金一凛,就欲跪下叩头,太皇太后给摇光递了个眼色,让她搀着太福金起来。皇帝就坐在一旁瞧着,脸上的神色愈发不好,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兄弟纵然不好,你这个做哥子的,合该规劝。今儿你不分青红皂白这样与你婶婶说话,太没有礼数。关起门来都是一家子,互相照应,才走得长远。你这样唬她,是做什么?”
老太太念头转了转,和颜悦色地道:“你放心,一应有我呢。你也知道,我宝贝这丫头,哪儿有轻而易举就把亲事定下的道理?你们心诚,成明务起正事来,是个实心眼可靠的孩子。皇帝说的,你也与成明说一说。年轻人有锋芒不假,可是朝堂是非场,太锋芒毕露,难免伤着自己。你说是我的话,让他好好听他哥子的,娶媳妇儿的事,我们都替他看着呢。”
皇帝从慈宁宫回来时,荣亲王已经带上好酒,在养心殿外候着了。身后的小童抱着一大束桃花,在晴朗的天空下,毫无征兆地,开进人的眼里。
“给主子请安了。”荣亲王扫下袖子行礼,“知道主子心里不顺序,给主子送春来了。”
空气中泛着微微苦的桃花气,皇帝轻轻吸了一口,那味道便顺着呼吸沁入心肺里,将原本的郁气排解的好些。几枝桃花并未全开,都打着苞儿,皇帝说:“进去说话吧。”
茶水上人来奉茶,倒惹得荣亲王注目,笑道:“寻常主子跟前茶水上说毓姐姐,这位倒是眼生。”
皇帝顺着瞧了一眼,提袍在炕上坐下,“毓景到年纪放出去了。”接过盏子看,香气缭绕,茶汤青碧,盈盈皆是春意,惹得荣亲王直呼“好香”,“新茶还没进来呢,到底是主子神通广大,这是金瓜贡么?”
皇帝原本带笑的唇角,渐渐泯灭下去。他负气似的搁下茶盏,漠然道:“不吃这个,换寻常的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