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奇怪,她当年日日在宫中时,天天都在想方设法地逃离这儿,如今却贪恋不肯离去。
宁清歌试图勾起唇角,可没有一瞬又抿紧,终究难以假装下去。
自那日和离后,她便搬回宁府,小九初登基,很是忙碌,天天脚不沾地,寝宫中的烛火,常常至天将明时才熄灭,而她也不得闲,身处要职,总得竭力为君分忧,日日埋首案牍间。
若不是有人突然提起宫中的樱花开了,她都不知春季已来。
思绪落到这儿,宁清歌轻轻吐出一口气,想到还没有处理完的公务,便打算转身离开。
可正当此时,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宁清歌身子一僵,身体比脑子更快,直接快步躲闪到一边。
而来人却没有察觉,仍如常往里走。
她声音有些不耐,像是在压着火气,极力平稳中又透露一丝无奈,说:“小姨你就别担心了,朕的身子有太医院盯着呢,日日补药没见停。”
她话音一转,又道:“朕真没有半点心思与你闲逛,书房里那群人还在等着,太女一案本就有疑,为何要因先帝名声而遮掩,朕想派人查明又有何错?”
提到这事,她更是气恼,斥道:“朕只是想派人重修太女庙罢了,废得了多少银钱?大不了从朕的库房里出,他们凭什么拦朕?”
旁边的叶危止终于开口,却没有回应盛拾月,反而道:“我让你陪我出来走走,你怎么那么多话?”
“怎么,你当了个皇帝就看不起小姨了?当年你闹着去勾栏的时候,我可半句话没说,直接就带你去了。”
叶危止声音无赖,盛拾月也毫无办法,只能道:“今日事情繁多,要不改日,改日朕再陪小姨好好逛逛?”
“繁多繁多,这半年你天天说这话,我从秋天等到冬天,雪都化了也没等到你有时间。”
盛拾月无奈,又不好与之争辩,隻好跟着往前,心里还在盘算着政事,一刻也不曾停歇。
叶危止斜眼一看,当即就打断道:“难得出门走走一趟,你就别想那些东西了。”
“小姨……”盛拾月重重叹了口气,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已多了一道凹下去的竖痕,很是明显。
叶危止看得心烦,扯着她的袖子就道:“你闲一会又如何?又不是什么事情都要靠你解决,否则你养那么多官做什么?”
她本是想劝盛拾月休息片刻,可那人却被最后一句话吸引,又喃喃自语道:“对,如今朝中多个岗位空缺,得快些科考,招纳人才。”
“说起来,那国子监的张云山倒是有些能力,上次朕将她和萧景唤来,替朕处理……”
“盛小九!”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危止打断,如此放肆的举动,吓得后面跟随的侍连连跪下。
可叶危止却没有恐惧,如今在大梁,也就她能这样和盛拾月说话了。
她加重声音,喝道:“你就不能把你的那堆公务先放一放?”
盛拾月站在原地,脸上闪过无可奈何的挣扎之色,最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袖子,道:“你们先下去,朕和武安君在这园中闲逛一会。”
侍人连忙称是。
叶危止终于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而躲在树后的人偏了偏身,将衣角藏得更加严实。
宫中这片樱花林已有百年, 据说是大梁的那位开国皇帝,为讨皇后欢喜,特地让人从远方运来,小心养了好些年, 才换得如今的茂密。
只是先帝不喜樱花, 旁人为附和她,也鲜少往这边来, 以至于往年只有侍人偷闲赏樱。
盛拾月仰头望去, 便是一片粉色的海洋, 随着春风吹过,掀起层层波涛,落入浅蓝色的眼眸中。
既然已经答应了叶危止,盛拾月不再想起旁的, 肩膀微松,终于有了几分懒散的感觉。
旁边人收回落在旁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又很快就收回,隻对着盛拾月道:“若不是问了侍人, 我还不知宫中竟有这样的地方。”
盛拾月倒不觉得疑惑, 隻说:“此处偏远,我也只有小时候来过几回、”
话到此处, 盛拾月突然一顿, 倒想起些细碎的回忆。
好像有一年, 她曾在这儿遇见过宁清歌, 不过幼年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 她甚至想不起自个为什么跑到此处,隻记得有一个人给了她块糕点, 说皇贵妃寻不到她,派人四处找寻,让她快些回去。
舌尖抵住上颌,触碰到节节起伏。
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那人是宁清歌。
她眼神一暗,又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暗笑道:果真,宁清歌从小就知道该如何拿捏她。
若是其他人找来,她必然贪玩不肯离去,最后要逼得阿娘都来寻她,揪着她的耳朵,才能拽回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