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两人到了江陵,恰是大雪那日。
是时乱云垂暮,风催天寒,然并未落雪,听舟渡的老翁说,今冬是暖冬,雪来的晚,郎君若要观雪,还须等上半月。
因着天寒风急,两人只在正午时去深街窄巷中走一走,其余的时间都躲在客栈里,围着红泥火炉煮茶,一晃便是数十日过去。
这日午后,风荷裹着毛茸茸的青se斗篷从外面回来,扑进卫漪怀里,她抬起头,眸中若有繁星,惊喜道:“哥哥,方才我听楼下的一位阿嬷说,城东有家医馆的老大夫,弘化年间曾在g0ng中任太医令,那他岂不就是师父的师父,是我的师公?”
他乡遇故知,可真是一件喜事。
卫漪见她神采飞扬,温柔地牵住她的手,道:“也是我的师公。”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见他!”
风荷拉着他,风风火火地赶往城东,拜见过那位老大夫后,风荷欣喜问道:“老先生在g0ng中医署时,可认得一位名唤关遥的nv医?”
那苍颜白发的老者闻言似有一丝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风荷心一凉,复又问道:“先生是弘化几年的太医令?”
他喏喏不答,风荷心下便了然——这哪里是她的师公?分明是个骗子!
当即转身便走,她气愠心燥,步子迈得急,险些撞到旁人,卫漪连忙轻声去哄:“nv郎不气,我们再不见他了。”
风荷委屈,“哥哥,方才我是真的很高兴,我还想着,若能给师父捎一封信回去,她一定也高兴,谁知竟是个招摇撞骗的!”
她神情低落,伸出双臂,可怜兮兮道:“哥哥,我好难过,抱抱我吧。”
卫漪再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将她抱住,“不要怕,我会一直在。”
卫漪背着nv郎离开了医馆,来时天尚晴,这时却飘起了软白轻絮,冬宜密雪,有碎玉声,日暮天寒,长街两畔门扉禁闭,青石上留下浅薄的行人足迹。
风荷把斗篷往两人身上裹了裹,喃喃道:“没关系的,哥哥,江陵还有好多医馆,我们去别处,一家一家地看,还有好多,好多呢……”
十二月初,寻遍江陵,未果。
往洛yan,又一程风雪,未果。
遂辗转至汴京。
舟车劳顿,风荷在汴京的客栈睡了两日,才略养足了些jg神,明瓦窗外风雪声簌簌,卫漪还在她身边睡着,风荷去0他的脸,顺着眉骨,向下,触到一片cha0sh。
小笨蛋,你又在偷偷哭了。
她想起许久前的那个秋夜,他吻着她的眼睛,声音哽咽,一遍又一遍地说:“姐姐,我会让你看见的……”
这小郎君,好笨,以为她睡着了,才敢将心事说出来。
彼时她的耳朵还只能听见一点声音,忽近忽远的,似是在窗外,似是在帐中,又好像和满帘的馥郁花香混在一起,成了一道瘦影,她只碰一碰,便觉满心酸涩。
山水重重,天高路远,从江宁到汴京,他寻遍四处名医来为她看眼睛,她却只想r0u一r0u他的脸,告诉他:小郎君,心病,也要治一治呀……
汴京风雪太盛,两人已无心再四处游玩,每日只待在客栈中围炉取暖。这日傍晚后,风荷实在无聊得紧,便提出要教卫漪写字,唤客栈小厮送了笔墨来,将透着竹香的纸平铺在案上,以镇纸压住。
风荷提笔蘸墨,侧首笑言:“你要先学什么字?”
“nv郎的名字吧。”
“可真是巧,师父法,甚至在撕咬之时会让他感到疼痛。
他把她放在了桌上,轻轻分开。
“不亲了吗?”
他将额头贴上了她的,像只幼犬似的,蹭了蹭。
“这是用饭的桌子。”
她问道:“你要在这里吃掉我吗?”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荷包,“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她将东西倒在手心,是一枚银制的小铃铛,缀在细长的红线上,她撒娇道:“我们玩这个好不好?”
nv郎将那红线在手指上饶了几绕,随后去解自己的衣裳,露出莹白漂亮的锁骨,浅桃se的抹x。铃铛声细细碎碎,清越灵动……
他倏地按住了她的手。
似是急切地,将她的衣裳穿好,将铃铛从手上取下,又装回荷包,塞进她怀中,铃铛停了,而他的眼尾覆着一层凄然的红。
离去的脚步也带了几分急切。
风荷坐在桌上,轻轻垂下眉。
外边正好有客栈的小厮来敲门,道:“方才见两位郎君回来时身上沾了雪,掌柜的便让我送了两碗热粥来,郎君早些用了,暖暖身子。”
风荷从桌子上下来,开门道了谢,小厮将食盒递给她后便离开了。
那粥是用红豆和糯米细火熬的,又添了红糖,装在白瓷的碗中,se泽莹润,软糯粘稠,风荷略尝了两口,朝着屋里道:“哥哥,你若再不来,我把两碗全都吃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