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他问谢芜:“谢兰什么时候回来?”
谢芜说:“看她喽,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把我推出来呢。”
简一有点儿委屈了:“我没有。”
谢芜等了一会儿,简一没再说话了。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谢芜想。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必须得趁着这段时间加紧压住谢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退了一步,但她必须要马上跟紧才行。
想到这里她心里直发恨。她们两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怪谢兰做得太绝了!
她总是这么极端这么自大,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当初就是这样,她和谢平都觉得不要带妈妈跑,谢兰根本不听。她带妈妈跑了,然后呢?妈妈被抓回来,死了。
虽然不是谢兰害的,可如果不是她的一意孤行,妈妈会死吗?妈妈死前肯定很绝望,她一定在恨我。谢芜想到这儿就很痛苦。
这么多年,她把自己的身体共享给她,让她能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做人,难道不是仁至义尽了吗?
她想做个正常人有什么错?何况跟谢兰这种疯子共用一个身体才让人害怕吧!她就像个被文明遗忘的野兽,浑身上下只有野蛮。
谢芜恨她,恨死她了。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谢兰去死去死去死!
于是她又从床上爬起来,去找她的手机。按照谢兰的习惯,手机一般都被她放在衣服口袋里。
她把挂在凳子上的衣服裤子都摸了一遍,没摸到。
“诶,我手机呢?”她问简一,“小一,你看见我手机没有?”
简一说:“在床头柜。不要叫我小一。”
她回头一看,果然在那儿,明晃晃的,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就没看见。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手上却忽然松了劲儿。那砖头一样的手机砸在她的脚趾上,发出“哐当”的闷响。
简一看了过来,谢兰皱了皱眉,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砸到脚了?”简一问。他都没站起来。
“嗯。”谢兰回他,又把手机放回去,“坐那干嘛,上来睡觉。你不是明早还要回去?”
简一立刻站起来,小跑到她跟前:“脚疼不疼?”
谢兰说:“不疼。”
于是简一扑进她的怀里,把她紧紧地搂着。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他的眼泪,温热的水液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
“怎么还哭了?”谢兰掰过他的脸,用拇指揩掉他的泪。
“你生我的气了吗?”他哭着问。
谢兰莫名其妙:“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藏起来?”简一问她,他的眼泪都抹在她的身上。
谢兰回答不出来,就摸摸他的脸:“睡觉吧。”
然而上了床关了灯,简一睡不着,她也睡不着。
她很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她在想明天怎么跟简一说他爸爸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刚刚就是这样,她想着想着,一晃神,谢芜就出来了。
就谢芜那不着调不遮掩的劲儿,肯定把简一给吓着了。于是她翻个身,把简一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在她不甚明晰的记忆里,陈美溪——她血缘上的母亲,在短暂的清醒时会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她嘴里轻轻地念:“美溪啊美溪,快快睡,快快睡……爸爸明天就来接你走……”
陈美溪幼年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一时的善心,没想到是她人生的地狱。她被辗转卖给了谢江谢河父子,。然而十年文化浩劫,他的脊背被折弯了。许多同侪死的死,几乎都不在了。他硬是撑着一口气,来找他被拐卖了的女儿。
他扛过了红卫兵的侮辱,却倒在了愚民的棍棒下。他被打残,村民们捆缚住他干瘪如枯树的四肢,把他开膛祭神。
安神村有一条安神河,村民们认为河里有神明,需得生祭活人才行。他被剖开胸膛时还活着,那苍老的浑浊的眼锐利如鹰,呵气时却如老狗,已显出垂垂老矣的死态。
他老了。他已经老透了!他比灭亡了的清王朝还要老!清王朝救不了国民,他救不了他的爱女!
陈美溪就是那时候疯的。在目睹了父亲被沉塘之后,她就疯了。
即便是短暂的清醒,她也只会拍着谢芜的背轻轻念:“美溪啊美溪,快快睡,快快睡,爸爸明天就接你回家……”
偶尔谢兰会在这么宁静温和的时候出来,但很少。因为她的存在是在谢江谢河殴打谢芜时替她担痛,但不包括分享妈妈的爱。所以在她零星的记忆中,拍背哄睡是一个很温柔的行为。
简一紧紧搂着她,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带着哭腔说:“谢兰,你别不要我。”
这回他连问都不问了,直接要求。
谢兰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低下头,能刚好亲到他的额头。她亲亲他的额头,说:“现在我不会丢下你。”
简一不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