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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辽当天回学校就拜托门房,要是有姓丁的或者姓柳的登记找她,不要理,就说这里没有叫施辽的。
门房李大爷因为庄屏来送吃的的时候总给他也带一份,对着二位姑娘都很喜欢,爽快答应她。
几天后他果然发现有个姓丁的女人要找施辽,遭到拒绝后也不走,就一直在门口打转,李大爷一看她的面相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于是她来一回,他就提着棍子赶一回,几次之后她终于不来了。
丁媒婆进不去学校,但已经摸清楚了学校的放假规律,准备等施辽放周假的时候在巷子里蹲守。
那天施辽正背着书包慢慢走着,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刻,在墙角的阴影忽然又一个阴影蹿出来,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臂:
“你是施辽不是?”
是一个黑瘦干巴的女人,施辽一下警觉起来,作出莫名其妙的样子:“不是啊,怎么了。”
说着装作不耐,甩开她就要走。
明园是暂且不能回了,她故意换了个方向朝别处走,拐弯的时候朝后一瞥,那个女人居然还跟着她,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太确信,但也不肯放弃。
弄堂里弯弯绕绕,小道和楼梯不计其数,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着方向,就在丁媒婆快要把施辽跟丢了的时候,巷子里一家鱼铺子的刘老板刚好在露天的台子上刮鱼,看见施辽无比亲热道:
“阿聊放学啦?给你师公带条鲈鱼回去?可新鲜咯。”
往常施辽一定会停下来,就算无话可说,也要以同样的热情笑着跟他聊一两句,随口夸刘老板家的鱼新鲜,或者他的刀工漂亮,把人哄得笑成花。
但今天不行,刘老板的话一出来,丁媒婆就知道她被施辽诓了,气得一横,一双小脚迈得飞快,施辽撒腿就跑,边跑还不忘回刘老板:
“不啦,今天家里不干净,吃不下您的好鱼……”
丁媒婆的脚哪能追上受过万和高强度体育教育的施辽,等到她追过去的时候,施辽已经反手锁了门。
丁媒婆喘着粗气,两腿一摊坐在明园门槛上,倒也不生气,甚至越想越喜:
要是她早知道当年那个瘦得眼窝干瘪,头发枯黄的姑娘会出落得现在这个美人样,她一定能向柳家多讨一些媒婆费……
“姑娘呀,你不记得我了?你小的时候,我就住在杨氏医馆后头啊,我闺女还跟你姐姐一块儿上过学呢”
她坐在门口,开始细数那些年做邻居家长里短的事,施辽进了屋子捂住耳朵,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对于这个碎嘴的邻居,施辽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但她口中的闺女,她倒是有印象。那还是有一回天津刮大风,漫天都是沙尘,杨太太心疼女儿放学后坐黄包车风大眯眼,就特地派施辽在她放学的时候给她送雇小汽车的钱,那会儿杨小姐从学校出来,身边就跟着丁家的女儿。
施辽记住她是因为,杨小姐雇了车,邀请丁小姐和她一起坐车,但打发施辽走路回去,丁小姐好像有些于心不忍,劝了杨小姐一句,虽然在收到一个白眼后怯懦地噤了声,但施辽永远记得她那双带着善意的黑眼睛。
施辽收拾好书,估摸着卢燕济午睡应该醒了,就跑去二楼找他。
还没进屋就被木窗缝里透出来的烟味儿熏得呛了一下,施辽小心翼翼开门,里面一片昏黑,所有的窗帘帷幔全都拉着。卢燕济背对着门,正躺在一把红木的荷叶托背木椅上,从施辽的视角看去,他斜塌着肩,指缝里飘出缕缕青烟。
在那个瞬间里,她忽然惊觉他其实已经很老了,老到躺在椅子上已只能缩成一团,不再有威风正气的感觉了。
她感到鼻腔一酸,但还是跟往常一样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抢过他手里的长烟枪,拉开一丝窗帘,假意嗔怪道:
“烟味儿都舍不得放跑?您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
卢燕济半梦半醒,被强光刺得坐起来避了避光,看清是施辽,脸上慢慢堆起笑:“来啦?”
施辽替他支开窗户透气,却忍不住去想,在很多个她去上学的下午,卢燕济都是这样一个人躺在昏黑的屋子里,吃烟看书,等到日头彻底不见,屋内陷入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里,才会有人来唤他吃饭,才会有声音介入他的世界。
“您呀,少抽烟,多出去走走,现在都倡导锻炼养身,多晒太阳对骨头好”
卢燕济从鼻腔里哼一声,正要说自己躺了一辈子也没毛病,却听见施辽叹了一口气,声音极低极轻,他却一下无话可说了。
打扫完一片狼藉的书桌,她站定,细长的身影支在桌边,默看了卢燕济一眼,又低下头:
“师公,我不嫁人。”
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卢燕济知道她说的是柳家的事,但还是有意打趣她:“一辈子都不嫁呀?那可不成。”
哪想到施辽却说:“一辈子都不嫁,现在的医院都不收结了婚的女医生,嫁了人我就不能工作了。”
卢燕济慢慢坐直身子,倾身将她凝视,试图看出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