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歌眉间的担忧褪去,继而往房间走去。
隔着老远就瞧见有人在搬东西,叶流云应去休息了,隻留下一个小腿绑着白布的赤灵站在门口守着,杵着个拐杖,脊背挺得笔直,被寒风一吹,就显得莫名冷峻。
尤其是在面对宁清歌的时刻。
她余光瞥见来人,身体也不转过去,就硬邦邦冒出一句:“劳烦大人再等一会,殿下的东西很快就搬走了。”
宁清歌不曾计较她的无礼,而是直接问道:“殿下在何处?”
“殿下不愿见你,”叶赤灵不经意地横了对方一眼,虽然不知道宁清歌做了什么,但殿下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
宁清歌转身便走,知她性格,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可赤灵却一下子抬起拐杖,拦在宁清歌身前,又一次重复:“殿下不想见你。”
气氛掉入最低点,里里外外的仆从低着头,装作没看见,隻顾着搬行李,隻有旁边的南园气恼,刚想上前一步斥责,又被宁清歌眼神示意停下。
虽是一起长大,但叶赤灵与叶流云的性子相差极大,前者是沉闷少言、油米不进的闷葫芦,后者头脑灵活、善于变通,唇边时常带笑,总让人觉得性格极好。
也因此,即便叶赤灵的容貌优于叶流云,却不如叶流云更受府中人欢迎。
叶赤灵再次开口道:“大人,我这条命是殿下捡回来的。”
这前不搭调后不搭语的话语,就这样突兀冒出来。
叶赤灵冷眼瞧着宁清歌,已将她当做一个敌人来警告。
宁清歌却明白她意思,叶流云与叶赤灵的身份并未被刻意隐瞒,稍熟悉的人都知晓,这两人本是因流浪乞儿,因缘被盛拾月捡回,给她们两人取母族叶姓,取名、废大力气培养,三人说是主仆,却比好友更亲近。
据言盛拾月曾央求武安君,将她们两人记在名下,当做养女,隻不过不知道后头髮生什么,这事未能成功,但也可见盛拾月对这两人重视。
也难怪叶流云、叶赤灵分化成二品干元之后,分明已经摆脱奴籍,却依旧忠心耿耿陪在盛拾月身侧。
所以,叶赤灵言下之意便是,若宁清歌再欺辱她们的殿下,即便她是一朝丞相,叶赤灵也不在乎,反正她的命是盛拾月捡回,现在也可以还给殿下。
再说叶赤灵等人本就对宁清歌不满,毕竟这场婚事本就并非盛拾月所愿,是宁清歌算计而来,隻是瞧着盛拾月态度难辨,她们就未发作,如今盛拾月改了口风,她们自然也看宁清歌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宁清歌缓和语气,说道:“此中有些误会,我必须要见殿下一面,亲口解释。”
叶赤灵和个木偶人似的,就会那一句:“殿下不想见你。”
“你是听不懂吗?!我们大人都说了其中有误会,”南园实在忍不住,快速冒出一句。
叶赤灵哪里会理会,她就是这个倔脾气,要不是东西还没有搬完,她现在就能将宁清歌往房间里一推一锁,然后在房间外蹲守一天,保证完成盛拾月不想见对方的命令。
三人僵持在原地。
夜风拖着树梢绿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落入水畔,掀起圈圈涟漪,晃到湖中心的船板上。
消失已久的盛拾月就躲在这儿。
她这人被惯得娇气,夏怕酷热冬惧严寒,即便有冰鉴消暑,也总在夏夜转辗反侧。
而后便有人想出了个绝妙点子,在府邸后院挖出了一方小湖,再向外挖渠引来山泉水,引入其中,湖内养荷花,湖外设长亭回廊,长竹搭在亭上,竹筒凿有零零碎碎的细孔,隻要有水流淌而来,便会顺着细孔淅沥落下,形成一片雨帘。
而盛拾月便宿在湖中心的小船中,雨帘掀起清凉,又有荷香常伴,水波轻晃木船,盛拾月总算能在夏日安睡一整夜。
不过自从宁清歌搬来后,她已许久未到这儿来。
“唉……”
叹息声悄然出现,又快速消散开,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出现过。
盛拾月隻着宽松白色里衣,发丝如海草般随意披散,身下是迭了一层又一层的柔软缎布,船头驱赶蚊虫的线香缓缓燃烧,缥缈白烟半遮住她面容,可却蒙不住带着愁绪的眼眸,
“烦,”盛拾月气得又冒出一句,好看的眉紧拧着。
从傍晚红日落下,她就躺在这儿了,又倦又累就是合不了眼,闭上眼是宁清歌的脸,睁开眼是屈钰狰狞的喊声。
想又想不通,想忽略又忘不掉,最可耻的是对方步步算计,她还忍不住……
眼前又闪过夜市之中、灯火阑珊处,那人浅淡的笑颜。
盛拾月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臟。
若是说出去,不知道孟清心他们会怎么笑她。
汴京头号纨绔?肆意妄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