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没办法么。来福的目光黯了黯:我爹是个病秧子,一天到晚咳得要死,连半个劳力都算不上。我娘毕竟是个女人,担着一大家子的生计
南星一直觉得,来福是个心比天地宽的人,每天顶着一张不知愁苦的脸,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可是眼下提及自家的事,他终于也成了一棵被生活压弯的小草,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伸出手拍了拍来福的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先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南星虽然一口应承下来,但心里其实没底,毕竟这事还要去找周祺煜帮忙,他自己做不了主。当然他也知道,解决来福一家几口人的生计,对于手眼通天的庆王爷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只是,求人办事就得放低姿态,对方还是自己最不想亏欠的周祺煜这么一搞,又得无可奈何地欠他一笔,对方的大尾巴不得翘上天了呀。
傍晚,周祺煜照例被南星用针扎成了刺猬,一动不动地钉在床上,忽听南星开口道:王爷,我有个事想麻烦你。
周祺煜身上插着针,把全身僵成了棒槌,更别说脸了,面无表情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南星听出他话里有话,暗自叹了口气,这才将来福家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周祺煜道:你想让我安排他两个弟弟充军?
是他们想,不是我想。南星纠正道:可是俩孩子都没成年,送去充军又能怎样,真打起仗来,去前线送死吗?
那就直接给钱吧。
两个弟弟可以给,可是冀州上下,穷人的孩子多了去了,给得过来吗?
不能充军,又不让给钱,那你要我怎样?周祺煜僵着脸道。
南星将持针的手放了下来,若有所思道:听说最近因为井水施药的事,官府遇到了瓶颈,说是井的位置太分散,人手又不足,没办法统一管理。
他垂了垂眼,继续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在想,能不能先将这些十多岁的孩子组织起来,简单培训一番,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按时间结算工钱,帮着他们度过眼下困境。等日后国库宽裕了,再想办法兴办个学堂,让孩子们学个一技之长,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哪怕届时他们还想参军,等年龄大些了也是可以的,你说呢?
周祺煜本想僵硬着点个头,可试了试没能成功,于是惜字如金道:你做主吧。
南星蓦地蹙起眉道:我又不是王爷,做个哪门子主!再说我只是提个建议,要不要采纳,自然由你决定。
周祺煜一脸无辜地看了看他手中的银针,木然道:你的提议,我敢说半个不字吗?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你不得一针扎死我
庆亲王虽然说话不靠谱,办事却靠谱得很。短短几天功夫,就雷厉风行地把南星的提议推行个遍。
上面的王爷都这样了,下面的人自然上行下效。
忽然间,南星成为了病疫馆最炙手可热的焦点,太医院院判李方义更是将他视为沧海遗珠恨不能小心翼翼、求才若渴地将他挂在身上。没过两天,南星又从药房调入了前堂,专门辅佐李院判问诊开方。
他这一路平步青云,走得实在是顺畅,却让李方义的徒弟,同是太医的黄思谦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也难怪,明明是曾经被他低头俯视的人,竟不知廉耻地爬到自己的头上!他没为此气得七窍生烟才怪!
黄思谦出身名医世家,祖父黄岱青位至太医院院判,与现任院判李方义私交甚笃。他得以进入太医院,拜李方义为师,多少也有些祖父的原因。
这次瘟疫,黄思谦跟随李方义一同赶来冀州,本是病疫馆的中流砥柱,院判大人的左膀右臂,却不想被空降的南星截了胡。更不能容忍的是南星民间郎中的身份这就好比正规部队败给了散兵游勇,你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怨气。
人一旦被妒火控制,为人处事便难免偏执。黄思谦在面对南星时,永远都是一张欠扁的脸,想着法的找茬挑事。
不过,即便是掐架斗殴,也得看默契。黄思谦一个巴掌拍不响,主要是南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有这闲功夫勾心斗角,还不如多钻研两本医书,多救治几个病人。
俗话说,人不在乎,天下无敌。黄思谦咬牙切齿打出地一记重拳,偏偏落在了南星这团玉软花柔的棉花上,顿时力道全无,这让他怎么赢?
药房
这天,又是南星当值。在医棚诊过病后,他将药方开好,径直送去给李方义过目。
拐入一条小路,迎面遇上黄思谦朝这边走来,南星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
黄太医见来人是他,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阴阳怪气道:郁大夫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溜达到这来了?
南星示意了下手中的药笺:这是今天的配药,想请李大人把下关。
黄思谦浑身上下的不耐烦呼之欲出,敷衍道:师父有事,出门了。
南星点头应了一声:那我晚些时候再来。说完,便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