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小胡给皇上舔了半辈子沟子,都临死了还不能说句痛快话?”胡惟庸一点不怕他,笑道:“我现在全家死绝,自己也没几天活了,没必要再拍马屁了吧?”
“……”朱元璋听得直皱眉,一阵阵火大道:“好像咱多委屈你似的。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十年来,有圣眷超过你的大臣吗?”
“呵呵,所谓的圣眷就是因为一点小错,就毫不留情处死我的独子,还要我亲自去监斩。”胡惟庸怨毒的笑道:“这份圣眷别说这十年,放在一千年里也是独一份的!”
“就凭胡天赐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咱只判了他个秋后问斩,没剥皮也没凌迟,就已经是恩典了!”朱元璋板着脸道:“要是换了别人,他不是喜欢飙车吗?咱非得给他弄两辆马车,一辆车栓一条腿,然后给马屁股抹上芥末,拖着他跑到死!”
“……”胡惟庸都听傻了,真要那样的话,最后胡天赐可能就给拖得就剩两条腿了。
“那么说还真得谢谢皇上呢。”
“不客气。”朱元璋淡淡道:“再说你宰白鸭的事情,咱非但没追究,还在最后关头给了你一次特赦的机会,但凡你心头存一丝善念,不就救下他了?”
“我当时以为那待决的死囚是我送进去的傻子,”胡惟庸至今依然追悔莫及道:“怎么可能把恩典用到他身上呢?”
“那你就怨不得别人了。”朱元璋提高声调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谁也不欠你的!”
咱要做不一样的烟火
朱元璋满以为自己的话是硬道理,胡惟庸应该无法反驳才对。
然而胡惟庸却缓缓摇头道:“不,不是这样。我是宰相,公卿之首,我儿子乃是公卿子,命跟草头百姓是不一样的。何况又不是他亲手杀人,处置他的奴仆然后赔一笔钱,就足矣了。”
朱元璋都听傻了:“照你这么说,他可以尽情作恶,都不用担心被追究。反正有下面人替他顶罪?”
“咱的宰相就是这么想的?”他露出浓浓的失望道:“咱的宰相竟是这么想的!”
“我就问上位一句,要是你儿子杀了人,你也会让他偿命吗?”却听胡惟庸幽幽问道。
“……”一句话给朱元璋干沉默了。
“看看,轮到自己头上了,就不讲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了。”胡惟庸便讥讽的大笑起来道:
“这才是人之常情啊,上位!九死一生把天下打下来,终于成了九五之尊,子孙后代也变成天潢贵胄,凭什么还要跟屁民一样,受法律的约束?”
“天潢贵胄也要受法律的约束……”朱元璋缓缓道。
“不,法律是官家制定出来,约束臣民的,还要作茧自缚就太蠢了!”胡惟庸提高声调道:“从古至今,帝王之家都有不受法律约束的特权,所以上位也没必要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
“你不要跑题。”朱元璋眉头紧锁道:“天家该不该有特权,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天下可不是你一个人打下来的。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坐的住的!”胡惟庸高声道:“打天下时,大家都出了力,凭什么坐天下时,就只有你一家能享受特权,大家就只能干看着?”
“坐天下时,你一样要靠文官武将来治国平天下,人家又不是你老朱家的奴才,不为了升官发财,不为了享受特权,凭什么为你出生入死,给你当牛做马?”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跟朱元璋,把话说的这么直接。将包裹在君君臣臣之下的利益关系,赤裸裸的剖析给他。
朱元璋终于明白为什么汉朝以后的皇帝,大都选择了儒士,而不是文法吏,这帮人实在太现实,太功利,直接的让人受不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
“咱承认,当年也没有啥宏图大志,当兵造反是因为没活路。后来做大了,也是想赢想当皇帝,说为拯救天下苍生那都是扯淡。”朱元璋一脸坦诚道:
“在刚当皇帝的前几年,咱一直懵懵懂懂,搞不清楚老天爷为啥让个放牛娃成了皇帝。但咱就是看不惯那些老兄弟们作威作福,圈地占田,欺男霸女,作践百姓。”
“每次有人向咱告状,咱都恨得牙痒痒,咱就想这样的大明朝,跟害死俺一家的元朝,有什么区别?”
“俺不想让自己的大明朝,变成俺恨透了的元朝。那样俺将来九泉之下,没脸去见自己的爹娘。还有俺哥俺嫂,俺姐俺妹俺弟俺侄子……还有大海他们那些战死的兄弟。为了他们,不行,绝对不行!”
说到这,朱元璋目光变得坚定如铁。“自古就没有放牛娃当皇帝的先例,老天爷既然开这个先河,咱觉着就是想让咱当个不一样的皇帝!”
“咱不是不想跟士大夫共天下,咱是不想跟你们这样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士大夫共天下。要是特权的存在,会让大明朝最终变成元朝,那就谁都不要有特权了!”
“从前咱疏忽了,感谢你提醒咱。”说着他定定看着胡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