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医生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黎溯何等聪明,还没等对方开口,就猜透了他的来意:“耿医生,我的病是不是又恶化了?”
耿医生神色纠结地看了他一会,最后叹出一口气来:“黎溯,你看看你的手臂。”
黎溯依言卷起袖子,露出尚残留着几处伤痕的手臂。然而在那些没有伤口的地方,苍白的皮肤上分布着成片的小红点,疏密不一,黎溯都没注意到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就是毛细血管破裂出血,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提前许多。”耿医生看着黎溯的手臂说,“你这一次被绑架,虽然绑匪对你用刑的时候没有让你流血,但外力侵袭还是非常容易造成血管损伤。再加上中毒、电解质紊乱、呼吸衰竭,都让你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大大加速了病情的发展。此外,反复多次强行洗胃催吐导致的黏膜损伤也增加了上消化道出血的风险,所以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你要是肯听我的话,那我还是建议你继续住院。”
黎溯没有直面他的建议,而是问道:“耿医生,以我现在的状况,我还能撑多久?”
耿医生垂下眼,语调听不出情绪:“你得的这种病症,不发病就什么事都没有,一发病随时都可能会要命。如果你能安安心心地留在医院休养治疗,延缓病程发展,那么撑过三个月总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估计我这边一下班你就会走,所以……谁也说不好,孩子,我不知道接下来你会遇到什么事情,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判断。”
黎溯轻轻“嗯”了一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耿医生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从兜里掏了几个药盒出来递给他:“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这个给你——白色盒子的是凝血针剂,任何部位流血都可以用,药盒里面有酒精棉,药剂就在注射器里,用的时候先皮肤消毒,然后上臂肌注。蓝色盒子的是口服药,发生上消化道出血的时候,先打完针,然后吃一袋,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再不济总能帮你撑到过来医院。”
黎溯接过药盒,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耿医生。耿医生抬手制止想要说话的黎溯,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起身离开了。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亮了起来,初冬透明的阳光穿过病房薄薄的窗帘映照着房间。黎溯将药盒妥帖地放进口袋,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鞋,裹上外套,将拉链拉到顶端,用领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做完这一切,他重又坐回床边,隔着病房的窗玻璃,静静地眺望着外面逐渐苏醒的街巷。
他浓密似黑羽的睫毛静静地低垂着,间或眨动一下,乌黑的瞳仁像夜晚的海面,谜一样深不见底。
叶轻舟已经完成了她线人的使命,成功找到了何局长死亡的真相,可以从这堆污糟事中脱身了。她爱上了别人,一个胜过他千倍万倍的男人,再也不需要他黎溯的关心。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牵挂又少了一分,已经快要达到一个亡命徒的标准了。他的心一分一分枯落下去,眼神一点一点尖锐冰冷起来。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就用这最后一口气,跟那些人做个了断吧。
叶叔叔,郑警官,对不起,我没有听从你们的劝告,接下来,可能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字遗言
冉媛的理发店做的是中午到半夜的生意,黎溯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店门正锁着。他用钥匙开门进去,再返身锁门,冉媛刚好从楼上下来。
“郑警官也真是的,你身体还没好,竟然留你一宿。”
黎溯问:“二姨,有水吗?”
冉媛忙不迭地应:“有有有,二姨给你倒。大清早的,天又冷,得喝点热的。”
黎溯趁她转身倒水的功夫偷偷从兜里摸出一颗药按进嘴里,然后就着她递来热水吞了下去。
“二姨,你上午没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冉媛连连表态,“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我干啥尽管说。”
黎溯点点头:“去你房间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冉媛房间,黎溯反手锁了门。冉媛正要问黎溯有什么吩咐,忽然发现黎溯一贯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小宝,你怎么了?”她伸手去摸黎溯,发现他脸和脖子都在发烫。
黎溯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努力集结着正在涣散的意识,争分夺秒对冉媛解释:“当年我妈走之前,曾经留给我一句话,很可能是破案的关键,可是我……我想不起来了。”
冉媛看他眼神都失了焦,吓得浑身发软:“孩子,孩子你别吓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没事……”黎溯拼着最后一点清醒说,“我要想起她当时说的是什么,二姨,你记着……”
黎溯绵软地垂下头去,片刻又扬起头来,脸上居然挂着笑意。
他对着冉媛“嘿嘿”两声,撒娇似的抱住了她:“二姨,你还在,真好,我只有你了。”
冉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