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在地府中有一条支流,正好可以容纳两条小船往来,阎君来时的船还停在岸边,她灵活地跳上去,朝时谨礼一招手:“来。”
时谨礼上了船,回头看黑白无常,黑白无常站在岸上风雨不动安如山,只朝他摇自己手里的招魂幡,黑白招魂幡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怎么看怎么诡异:“大人,您注意安全——”
黑白无常的声音在阎君小船的一个加速下迅速飘远,时谨礼差点让这突如其来的加速给推到水里去,阎君一把扶住他,问:“安否?”
时谨礼心说你小子,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吗?然后笑着摆摆手,示意还好。
城外的忘川波涛怒卷,如藏匿水中的巨兽,颇有吞天饮地之势,适才乘船往往生塔去的时候,撑船老鬼虽然手下极稳,但小船还是晃晃悠悠的,让人坐着不舒服。
地府中的河水倒是十分平静,没有波澜,也看不见那些不停在水中挣扎的恶鬼。
阎君双手负背,站在船头,船尾双桨在她的法术下自动划水,带着他们逆流而上,朝着上方更多的宫观宝殿去。
“十殿阎罗虽以一至十排序,然各殿并非首尾相衔。十殿中,二至九殿治下皆有地狱,存于罗酆山内。”阎君伸手指向他们面前高耸入云的高山,“山腰有一环形凹陷,深入山腹,除另有枉死城管辖的六殿外,余下七殿皆在此处。”
阎君回头望了一眼远方黑暗中的鬼门关,继续道:“一殿辖下鬼判殿建于山前,六殿辖下枉死城、十殿辖下轮回司则建于山巅,在酆都城中便能远远望见。”
“听说枉死城是阴间最高之处,上到其中的望乡台,就能看见还在阳间的家人,而下了望乡台,就要过奈何桥了?”时谨礼问。
阎君点头:“然。”
时谨礼和阎君乘船而上,不多时就到了第一殿,鬼判殿前铸有一殿秦广王的黑石雕像,那像狮鼻豹眼,络腮长须,略带卷曲的长发上戴有方冠,右手中持有一枚长而薄的象笏。
秦广王像不怒自威,连带着从那像下经过的鬼差都挺直了腰杆儿精神百倍地工作,他们脚步快、力气大,捧着摞成半人高的公文在殿前来来往往,健步如飞。
阎君朝着鬼判殿前穿蓝袍来往的鬼差一指:“此为功曹司鬼差,呈递公文、下发号令、联系九殿。红袍者为判官司鬼差,四大判官赏善罚恶,皆在此处。”
正说着,一名穿着蓝袍的功曹司鬼差捧着比他还高的公文快步往外走,见阴兵压着个鬼来,匆忙绕道,但没躲过,被阴兵一撞,白花花的公文跟雪似的飘,飞得到处都是。
那鬼差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生无可恋地站起来,朝殿中还有几个闲鬼的判官司大喊:“速来相助!”
殿内那几个鬼差听了,先是探出几个脑袋往外看了一眼,旋即瞪大了眼睛,前后一股脑儿地冲出了鬼判殿,留下句“我等前去鬼门关协助”后就没了踪影。
时谨礼估计文件乱飞这事儿指定每天都有好几回,才闹得这些鬼差个个如临大敌,拔腿就跑。
蓝袍鬼差叹了口气,认命地弯腰去捡文件,站在船头的阎君见了,轻笑一声,手指捏诀,鬼判殿前顿时刮起大风,散落一地的公文被卷上天,骡在一起后掉在那鬼差面前。
鬼差一愣,旋即抬头往外看,这时小船正好穿过一片怪石嶙峋,划入鬼判殿前,站在殿外鬼差判官们见了,纷纷放下手中公文,朝着阎君一礼。
阎君一摆手,小船又是一个加速,径直冲上了鬼判殿后飞溅的瀑布。
忘川水飞流直下,落向小船,阎君伸手在船前张开了一道透明水幕,河水下落,溶于水幕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小船很快抵达瀑布顶端,阎君收回手,转头对时谨礼说:“大人可欲往轮回台一观?昔年大荒鬼族叛乱平息,诸神审判后,悯华真君即从那处,一跃而下。”
时谨礼的嘴角抽了抽,心想悯华跳下去跟我有屁关系,但又突然想起在喜气鬼的幻境中看见的那一幕,心中略有触动。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呼唤他,对他说:去看看吧。
他刚要说行就被打断,岸边响起了一个疑惑的声音:“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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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游(十)
地府人对今天时谨礼到来所表现出的惊讶、观望、好奇等一系列感情,全都汇聚在了这一声感情复杂的“悯华”里。
时谨礼在罗酆山顶诸鬼差的注视下,茫然地看向立在船头的阎君。
阎君两道细细的剑眉皱了起来,她先是朝着时谨礼伸出手,手心向外,做出一个不要过来、禁止靠近的姿势,然后转头去看岸上的少女。
少女长眉细目,鼻梁灵巧,一头雪发梳成垂云髻,配黑玉大笄,双耳无饰,身穿红白曲裾,双手手腕上还各戴了一个颜色温润的白玉镯。
她原本正左手拿碗右手拿勺,要从面前的大碗里舀汤出来,这会儿手中的长勺噗通一声掉进了缸里,她面前的鬼差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