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布政使衙门:
“霁尘,你可算来了,”任义村三步并两步来到门口接于霁尘,“咱们发往北边的货,又被市舶司给扣押延期了!”
于霁尘眉心拧着,罕见的脸色不虞,心想市舶司扣着货拖延,给我说能有什么用,给你亲家说去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任义村的亲家史泰第也起身迎过来,满脸的愁云惨淡,见到于霁尘的脸色,他不禁一顿。
“霁尘,你这是怎么了,”他请人坐下,亲手斟茶,“如何脸色这般不好,谁惹你生气了?”
上回见于霁尘脸色如此沉郁,还是筹二十万的生丝助水图南时。
“不碍事的,多谢二位大人的关怀,”于霁尘虚与委蛇着,喝了口茶压心口的烦闷,尽量平静地问:“我们和市舶司,关系不是一直挺不错么,为何这回就扣了船货,反覆拖延不肯放关?”
史泰第坐到于霁尘的另一边,摇着头唉声叹气。那批丝绸发出去至今,已经被市舶司找借口多扣押八天之久了,船在江上多停留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巨额花销,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若耽误买家按时收货,这生意不就坏了信誉。萧国人最厌恶不守信了!
任义村愤愤不平,咬着牙把手背往另一个手心里砸:“市舶司新来了个指挥使,名叫汪祥,是次丞相朱大成的人,我们出货前,照老规矩同他商量好了价格,谁晓得他临时变卦,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几番改口,最后竟要加价到十五万两才肯放关!”
于霁尘沉默着,清亮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
任义村那叫一个气愤:“汪祥此人真是,既要卖屁股,又要立牌坊,他新到任江宁,把价格开到十五万两,不过是想趁机试试我们的水有多深!”
来江宁做官,谁不想赚个盆满钵满!
于霁尘放下茶杯,瓷器磕在红木桌面上,“当!”的一声,俊秀面皮下那股横劲,连任义村这个法槽刑名看了也觉得生寒:
“那好,我给他十五万两,若再不立马放关,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下子,换成任义村和史泰第面面相觑了,何时见过于霁尘如此发脾气呐,稀罕稀罕。
稍顿,史泰第慢条斯理劝道:“霁尘呐,不要置气,”
他道:“江宁就这么点东西,若谁都能闻着味儿来吃肉,以后事情就不好办了,汪祥是次丞相朱大成的人,朱大成是幽北王妃的母家亲戚,他若是执意不肯认我们出江的帐,则便是捅到大邑或者幽北去,我们也沾不了光。”
汪祥不是季相府的人,江宁官员违背政令私往萧国买卖,捅到大邑或者幽北,季相府或者幽北王府也保不了他几个。
于霁尘沉默片刻,眼中狠戾一闪而过:“那就让这个汪祥必须认我们的帐,或者干脆让他闭嘴,二位帮我约他,明日千湍院里再见真章!”
火烧眉毛的事情,就这么安排好了。
于霁尘面色沉郁地来,面色沉郁地走,史泰第不可置信地嘀咕:“于铁驴今日吃枪药啦,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置脾气呢。”
于铁驴化身于炮仗,如此放话便代表事情绝对能解决,任义村哼哼着笑:“管他呢,只要能把事情办成,他就是想吃炮药,我也立马去给他弄来。”
51、
南国的春夜,比起北域的苍茫辽阔而言,来得要更加温婉柔和。
出了衙门,夜风拂面,于霁尘怔忡须臾,舍下马车,独自走上他乡的街巷夜市。
车夫使暗处的人跟上去保护,唯恐出任何差错。
一名暗影不远不近跟着,隻觉千山往常挺拔的脊背,此时稍有些下坍,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被扒手撞了肩膀顺走钱袋也没什么反应,仿佛一个做错了事,不知该如何补救的孩子。
暗影不知千山这是怎么了,只能顺手夺回被扒手偷走的钱袋,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心想千山也是够可怜的,几年来得赚了有几座金山银山呢,出门时身上带的钱却这样少。
江宁街头的夜要繁华到子时,夜市甚至无宵禁。
街市兴隆,于霁尘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路过了多少场人间的悲欢离合和嬉笑怒骂,她走累了,在路边一个馄饨摊坐下来。
“客想吃点什么?”正在包云吞的女摊主,用湿巾子擦手,热情道:“主食只剩下云吞了。”
怎么找了家云吞摊子啊,于霁尘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想,开口要了碗云吞,声音沙哑。
此刻已稍有些晚,云吞很快送上来,刚出锅,热气弥漫,瞬间模糊了眼睛,于霁尘想起来江宁后,第一次见水图南的场景。
“那就是南盐东家的大儿子,钱逢恩。”
南盐钱家老太君办寿宴,遍邀江宁商贾乡绅,于霁尘和南盐钱东家有利益往来,趁此机会来见钱东家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刚和南盐的老钱聊罢,出来就隔着半宴场形形色色的人群,看见了老钱极力推荐的他家大儿子钱逢恩。
于霁尘的心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