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不错的办法,坏就坏在那些桑郎中蚕大夫奉命下商号,自诩是官门培养的,便是官门人,处处一副官老爷做派,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请他们下桑林只差八抬大轿抬着。
各家商号苦此些毒瘤久矣,人人都想改掉如此弊端,却没人敢开这个得罪人的头。
水图南被夸,倒也不过分谦虚,如实道:“米东家过誉了,我敢做那些,是因为有大通在后面做依托。”
米家伦听出她的话外音,心想这哪里是在夸大通,这分明是在说有于霁尘托底,米家伦感觉自己被小年轻秀了一脸,但是没证据。
他烤着手,请教道:“分那些人下县入户,绝非件容易事,此前还闻说有人到衙门告状了,不知具体过程如何?”
他解释着:“还请水东家不吝赐教,我的商号也苦那些人日久,若能效仿水氏之举,解决肘腋之患,米某必铭感五内。”
“米东家不必如此客气,经营上的事,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必然最好。”水图南和人说话如常是柔声细语的,仿佛她从来不会着急,也不吝于和人分享经验,这便细细说起推行下县入户的事。【2】
她道:“许多年前,布政司衙门曾颁布过一份,让各商号接收桑蚕医的文书,白纸黑字写着那些人入商号的责任,我便以此为由,欲派他们下县……”
那些懒散惯的二官爷们,自然不肯去乡下吃苦,对织造的安排极度抗拒,反正织造又解雇不了他们,他们抱团一闹,织造就得让步。
可这回,水图南没有惯着他们,更没有因为他们是奉命入商户而有所怯惧。
她耐心与前来反对她的七八人逐一进行谈话,了解他们的意图和需求,在他们再三明确拒绝下县后,她当场解雇了那些人。
毫不留情的。
那些人果然去衙门告状,状告水氏织造无视衙门文书,违反朝廷旨意,一意孤行解雇他们。
买卖不成时,更是绝对没有仁义在的,他们向水图南索要巨额赔款,扬言否则就告到大邑,告水氏织造违逆圣旨,要水图南吃不了兜着走。
照常来说,刚经历过大动荡的水氏织造,最是怕去衙门才对。
可布政司衙门最终并未受理此案,因为后来,那些人看罢水氏织造拿出来的证据,以及听过水图南提出的和解条件,主动撤诉了。
听完水图南的简述,米家伦一时颇有感慨,方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紧闭的屋门被人敲响,是嘲娘。
“千湍院嘲娘,见过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子款款欠身,举手投足间可见年轻时的风姿。
米家伦默了默,心想,便是从他的眼光来看,嘲娘也依旧是出类拔萃的,年轻时更绝色,勿怪乎会和他姐姐间,出现那样一段前尘往事。
米家伦道了声请坐,主动斟茶:“本无益来打扰你的清静,只是受人之托,隻好冒昧前来叨扰。”
“这是大通商号老板于霁尘,”他分别介绍身旁两位,道:“这是水氏织造老板水图南。”
行商者甚重效率,米家伦开门见山,更也是因为他和嘲娘无话可说,当年父母嫌恶嘲娘出身,极力反对姐姐为嘲娘赎身,后来姐姐被逼得远走异乡。
几年前,他父母先后去了,姐姐回来了一趟,彼时,嘲娘已经成为织造局太监总管的女人,而且还有个总督衙门的小吏,三不五时去偷找嘲娘。
米家伦不晓得他姐姐是否已经放下,但而今看来,嘲娘是没受什么影响的,而且和男人纠缠着,似乎对女子了无兴趣,他暗自有些庆幸,幸好姐姐当年没有坚持和嘲娘好。
嘲娘并不知米家伦看她的淡淡一眼里,究竟包含了多少晦涩不明的意味在其中,她坦然向水图南于霁尘颔首示意:“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贵干?”
于霁尘同嘲娘讲了几句该有的客套话,最后拿出个有些厚度的信封,平声静气道:“是这样,我这里有样东西,想亲手交给汤总管,但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无暇见我,他身边那个簿裈小公公告诉我,见不到汤总管时,可以送来这里,送到晁娘子【3】手中。”
嘲娘,本姓晁,于霁尘这句“晁娘子”,被不知内情者听去,自会认为这称呼的是“嘲娘子”,两个称呼字异音同,水图南却目光探究地看于霁尘好几眼,她听出了哪里不寻常,但尚未解其中意。
嘲娘垂垂眉眼,温柔微郁的神色并未有变化丝毫:“于老板是织造局头号官商,若换成平日,我定乐意为于老板效劳,奈何今我亦已许久未得见过汤总管,帮于老板的忙,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于霁尘并不强迫,无非是与嘲娘多客套几句。
未多久,嘲娘有些失落地离开,米家伦送的她到门口,迈出门槛的嘲娘转过头来问了句什么,米家伦垂首半摇,回了她两句。
雅间颇大,门口低声说话时里面人听不见,水图南拿起被于霁尘随手放在茶盘上的信封,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信口未封,里面装着的,竟是几张空白信笺。
她碰碰于霁尘胳膊,又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