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霁尘罕见地有些于心不忍,走过来,问:“哭了?”
“……”水图南垂下双手,深吸一口气,侧目看过来,清澈眸光难掩疲惫倦容,“你肯定没处过年轻小姑娘。”
不然讲话不会这样直来直去,硬邦邦的。
头顶天穹依旧阴云密布,于霁尘站在街边,周身落着阴天特有的湿沉。
沉默须臾,看见水图南并没有红眼眶,于霁尘俊秀的脸上,露出个鲜活的,又带着几分不解的惊诧表情:“看你说的,那年纪大的老姑娘,我也是没有处过的。”
“噗!”水图南没忍住,遮嘴笑出声,又气又好笑。
于霁尘把压抑的人成功逗笑,又认真说了句:“觉得委屈很正常,毕竟你老爹爹当着你的面,把你‘卖’给了我。”
“……”水图南刚有点舒缓的情绪,立马跟着再度沉下来,这起起落落的,变化快得她来不及接招。
她心里想,风趣只是于霁尘用来骗人的表象,刻薄才是这人本质。
看着水图南一张小脸黑下来,于霁尘反而觉得挺有趣,她轻轻吸吸鼻子,再度嗅见了水图南身上的淡淡香味。
真好闻。
街上各种混杂的味道,在瞬间消散化无,鼻尖只剩下了这般的隐约香味,像花香,又比花香淡,是连饭桌前熏的满身酒菜味,也无法掩盖下去的淡香。
于霁尘在心里想,正经人家的姑娘,似乎都是像水家大小姐这样,香香糯糯,甜甜软软,不像她,总是刀头舔血,常常向死求生,即便着女装时,也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
在水图南的沉默中,于霁尘背起手,看着街上车来人往,身带酒气,眉目无波道:“觉得委屈没用,等你真正独立了,你爹对你,就绝不会再是这样任意摆布的态度。”
“你又晓得了我什么?”水图南内心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隐晦地戳了戳,下意识转头看过来。
二人无意间离得有些近,她猛然间注意到,于霁尘看起来个子不高,并肩而立时,竟然比她高出半个头,差点忘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用鼻梁撞肿了于霁尘的下唇。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二人身后,秧秧提着另外打包好的点心,边吃边走出同旺楼。
于霁尘朝街道斜对面抬手,示意自己的马车过来,嘴里轻快说道:“我没接触过年轻小姑娘,不懂小姑娘的心思,但那些事么,左逃不过一句‘玉堂深,莫问调羹心事’,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给自己徒增烦恼——去哪里?我送你。”
水图南读过朱晞颜的《一萼红·盆梅》,晓得“玉堂深”是在讲什么景,也晓得“莫问调羹心事”是在寄什么情,倒是要她对这个姓于的刻薄奸商,刮目相看了。
“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告辞。”水图南谢绝,提步迈进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很快融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同旺楼前车马往复,不得久驻马,秧秧在车夫帮忙下爬上马车,掀开撤帘子唤:“尘尘?”
“就来了。”于霁尘回过神,提着衣摆上车时,又低声吩咐车夫:“着人跟着水大小姐,别让她出事。”
车夫把任务发下去,小马车不紧不慢走上街道,和水图南离开的方向正好相反。
马车里,于霁尘喝口水囊里的水,沉默片刻,同秧秧讲玩笑道:“你对水小姐比对我还好,鱼肚子和山海兜,都给她吃了呢。”
刚结束午饭的秧秧,好似没吃饱一样,捏着点心窸窸窣窣不停吃。
闻言,她掀过来一眼,清澈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类似于责备的意味,抬起食指,隔空朝于霁尘一点:“忘了?笨尘尘。”
于霁尘笑起来,喟叹半藏在笑声里:“你记得,我也记得,是她不知道。”
秧秧单纯的心里,不懂尘尘在搞什么,她轻轻拍掉衣服上的点心渣滓,略有些着急地建议:“告诉她!”
“不可以哦,”于霁尘摇头,拔开另一个小水囊递过去,“以后在她面前,千万不能说漏嘴,不然我们,可就在这里待不下去啦。”
“回奉鹿!”秧秧本来就不喜欢这里,巷子外的拱桥对面,成天到晚坐着堆妇人,每次见她,都把她当成傻子逗,她只是不太会表达,心里可明白了。
她不喜欢那些妇人。
“幽北总是打仗,这里不打仗,你喜欢幽北,不喜欢这里?”于霁尘促狭问。
秧秧点头又摇头,一手捏点心,一手拿水囊:“坏。”
这里人坏。
菜市上卖菜的人,欺负她说不清楚话,故意少找她零钱;河对面的小孩们,也会在她出门时用石子砸她,跟在身后叫她傻子。
虽然尘尘和江江会给她撑腰,但是她依旧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喜欢这个总是淅淅沥沥地,不停落雨的地方。
“会回去的,”于霁尘又笑起来,透过半开的车窗往外看,眼底晦暗,嘴里应着,“我们会尽快,回到奉鹿的。”
离开这个杀人不见血,处处是恶鬼的地方,回到